這幾天網(wǎng)上到處討論著中國政法大學楊帆事件。楊帆,經(jīng)濟學博士,中國政法大學教授,博士生導師。事件源于他給本科生上本學期最后一堂選修課,不少學生在上課時只是把論文上交后離開,沒有留下來聽課。楊教授發(fā)現(xiàn)后開始罵那些走了的學生…
輿論當然是兩邊倒,旗鼓相當。一邊是說揚帆教授的不對,教授不該罵人;另一邊批評當代大學生的素質低下,須嚴加管教。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但我想如果不是當事人或是見證人,大家的評論未免很片面;就算是當事人自己,如果不能客觀地就事論事,言辭也不免有點偏激。由此我想到了我自己的一次經(jīng)歷,我在加拿大上學的時候,被老師咆哮著:滾出去!
在國內,我學的是經(jīng)濟,很慚愧地承認我的大學4年是混過來的。移民加拿大后我決心痛改前非,改學自己喜歡的時裝設計。這是個看起來,聽起來都很美的專業(yè),可是學起來就不是那么回事, 我們班50多人開始,可到最后畢業(yè)只剩下20多人…
第一學年剛開學不到一個月,我的英文還僅僅只能應付日常生活,專業(yè)課對于我來說無疑是聽天書。我記得那是我剛去加拿大過的第一個中國國慶節(jié),那天下午上Drafting(制圖,國內叫打版)課,教授是位專業(yè)很牛的印度女士,口音極其嚴重,而且還語速極快。鬼知道她那天是不是大姨媽來訪,或是跟她老公吵了架,總之心情不好,一開講就連出幾次錯,好在她都自己更正了自己。
按她立下的規(guī)矩,上課制圖我們要用Full Scale (全尺寸)的工具和衣版,考試用Half Scale,家庭作業(yè)才用1/4 Scale。可能大家沒什么概念,想著時裝設計嘛,就是設計師一把軟皮尺掛在脖子上,拿支筆在模特身上比來畫去的,或者就是在紙上畫些穿著時尚的美女。其實大家不知道,一件光鮮衣服的款式背后還有很多復雜的工序,比如這個制圖(版),簡單說就是要把設計出來的平面圖或效果圖,用科學的方式把它轉化成紙樣圖,為下一道工序--裁剪做準備。所以每次上這個課,光尺就要帶上好幾種,直的,彎的,一米多長的,還有10號的基礎衣版,丁零當啷一大堆,這還不包括幾斤重的筆記和幾公斤重的教科書!
教授的心情不好,偏偏上堂課我沒有聽懂她的要求,所以忘了帶全尺寸的10號衣版。說真話,我也沒以為這是件多大的事。所以上課的時候我就用1/4的衣版畫圖,等老師從講臺上下來檢查時,我也正好有問題要問,可是老師拒絕回答我的問題,理由是我沒有按要求作圖。我很是郁悶,但也沒說什么。一圈巡視下來,教授在臺上不開心了,說今天有好幾位學生沒帶全工具,不能按要求作圖,所以請你們要么走人,要么趕緊回去拿。說完又開始講課。當時我們誰都沒以為然,還在認真地繼續(xù)聽課,因為這課一不留神,就會拉下很多不明白,課后很難補上。
大概過了幾分鐘,教授突然把筆一扔,高八度的聲音:你們怎么還不走?都十分鐘了!我從開學第一堂課就講了規(guī)矩,現(xiàn)在都快一個月了,上堂課我就提醒了大家,你們還不記得!
同學們的眼光刷刷地掃向我們這幾個沒帶工具的人。我們這幾是你望我,我望你,但誰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。
教授又發(fā)威了:我一視同人,你們沒帶工具的同學,趕緊給我走,不要在這里影響其他同學!這課我沒法講了。
聽到騷動聲,一兩個同學開始起身離開。
看著教授這樣子,我有點被激怒了,心想:不就是沒按要求帶工具嘛,我又沒有違反課堂紀律,我在認真聽課,認真做筆記,認真畫圖,還認真問你問題,你不回答也就算了,還要我們走人,還這樣大動肝火!什么邏輯!再說了,這課我也是付了錢的,是請你給我們上課,我們憑什么走人?!…這樣想著,我也就按兵不動。
教授好像更火了,接著說:你們還不走是吧,你們不走,我就不講課。
終于,我被激怒,那種爆脾氣上來了,但我掐著自己的手心,強忍著說:對不起,Sir, 我知道我們錯了,可不可以原諒這一次,我們保證不再有下一次。
教授一看還有人答腔,這還了得:不行!我已經(jīng)原諒過你們很多次了,而且上堂課我還提醒了你們。
“是啊,您是提醒了,可您知道,我是外國學生,英語還不是很好,我沒有聽懂您的要求。”我還想做最后的抗爭。
“哎,千萬不要跟我說什么你的英語不好!這不是借口?!苯淌谝稽c也不松口,“我的規(guī)矩立下了,就不能再改,不管你是誰,所有的同學都一樣!”
有同學小聲在下面議論。
“你們不滿是吧?不滿,可以去告我,告到系主任,告到校長那都行?!苯淌诘恼Z氣近乎有點瘋狂了,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吼著:“我再說一遍,Get out!”
這時所有的眼睛都朝向我了,我并不畏懼,我只是覺得委屈。想想過去,除了鮮花和掌聲,我還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的“禮遇”,也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的咆哮,眼淚不聽話地嘩嘩流了下來…
教授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(tài),對著前排的同學,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:今天情緒不好,可我是為了你們好。如果像你們這樣,將來畢業(yè)工作了,今天忘記這個,明天忘記那個,還找借口,怎么能面對你們的老板和客戶?我想他們沒我這樣好說話吧?!
道理是對的,也許教授真的是為我們好,可她怎么能叫我“滾”出這教室呢?!這課輪到我沒法聽下去了,收拾好東西,我含淚奪門而逃,末了,丟下一句廣東潮汕一帶罵人的話:*&^%$#@!
出到外面,我一個人躲起來嚎哭了一場,也有過想去投訴她的念頭(學校有專門的投訴部門),可冷靜下來,仔細一想:是我自己沒按要求做在先,教授除了說讓我“滾”,也沒有什么地方太不對的,也許她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教育我們,以后這個行業(yè)競爭的殘酷,你達不到老板的要求,達不到客戶的要求,達不到這個社會的要求,你就會被要求走人。我算什么,不要老想著我過去怎么怎么的,既然是新到了一個國度,重新學習,就是重新做人,從頭再來…
于是,以后的結果是:別人一個小時看的書,我可能用5個小時來消化;不懂就問,管別人笑話我;課后追著同學問清下堂課的要求,不停的跟教授預約時間探討問題…當然,付出總有回報…
感謝教授一個“滾”字,讓我重新審視自己,明白自己。